郑孝胥的诗文

读国分青厓诗题其后 其一。 诗能动三光，亦能贯九泉。诗人以诗语，万物皆自言。我读诸子诗，称心如所论。如饥自知味，如寒自知温。独有难言者，一生积艰屯。非圣孰能达，愧我非其人。愿使深者浅，愿使昧者真。信哉青厓翁，言志无所先。

郭春榆挽诗。 诗老凋零馀几辈，岁岁相逢向行在。昨日传观绝笔辞，才思如涌元未退。束缚蹉跎效小忠，兴亡遗恨想填胸。哀荣论定嗟身后，毕竟君恩有始终。

风雨既过有二株粲然独存怃然赋之。 飘风急雨万骑趋，欲救不得嗟群姝。朝行我园太狼藉，飞雪宛转萦衣裾。眼看众枝各含怨，顿抱芳意归空虚。春和景明若有失，惊顾忽出怅惋馀。朱颜亭亭独无恙，悯默俯立娇难扶。惊魂飘摇俄欲返，幸脱浩劫犹怜渠。先生叹逝赋未就，念汝失侣同羁孤。徘徊绕树复顾影，苔深泥污聊相于。盛时未阑奈零落，山河邈隔空愁吾。

题龙女牧羊图。 彼姝何来态非常，风鬟雨鬓神悽伤。如有所牧羊非羊，行吟泽畔追沉湘。嗟尔所遇乃无良，厄尔者谁岂苍苍。有情为玷百不臧，与世委蛇道未光。飞腾变化乘阴阳，胡不舍此空旁皇。

偶题 其一。 临水知身老，惊秋觉世移。道人馀习气，花落恋空枝。

人日进呈三首 其一。 竖子乱中原，适为英雄资。英雄何足道，贤圣难同时。皇清昔御宇，汤武其庶几。三王家天下，家法孰逮斯？战战以兢兢，十朝迄今玆。辛亥纲纪绝，大臣为奸欺。伤哉亿兆人，投畀虎与貔。剥极行当复，天道奚所疑。

题沈友卿太史湖山介寿图。 人生惟事亲，乱世足自免。生我复庇我，始识爱日暖。世人初弗慕，籍口扬与显。宦游孰念归，虽在不愁远。匪孝欲何移，作忠说尤诞。浇风既如此，贤者乃愈罕。我读友卿诗，恻恻颂圣善。又观介寿记，至乐殆忘返。湖光助承欢，山色来慰眼。谁家母与子，济胜自成伴。旁人为感动，羡极当屡泫。我生抱终天，愧恨视此卷。犹馀性中语，愿子亲益健。

左臂痛。 壮年喜习劳，不用颇自惜。匆匆过六十，未觉减筋力。饥餐倦乃卧，恃此神以适。犹能免乘兴，无事滞形迹。去冬稍不快，有气阻胸膈。左肱且酸楚，夜寐苦反侧。岂甘就逸豫，屈指日月积。魂梦久未宁，渐使须发白。沈思若省悟，何间顺与逆。恒情犹在己，造物讵汝释。观化自我始，忧乐奚所择。置之成坐忘，层霄施羽翼。

渡江会议商约归得上海书。 人间闲气漫相关，触热扁舟倦往还。楚泽混茫方入夏，暮云崷崒忽连山。当歌暗觉忧伤魄，顾影难凭术驻颜。海内相哀能几辈，殷勤缄札赖云鬟。

吉林。 楼头山色漾江光，鱼麦丰饶见此乡。地秀可知兴学易，乱平应觉卜居良。欲凭礼乐移伦薄，莫遣潢池苦跳梁。他日弦歌闻百里，老夫游处定难忘。

星浦大和旅馆赋盆花。 南妆尚未丽，北宇饶丁香。玉簪独幽艳，兼彼二者长。此花小于簪，才可喻钗梁。皭然天下白，间色谁能当？岂可无嘉名，名之曰夜光。聊以比夜合，双璧堪辈行。玉气如白虹，意奇语非常。礼经极能事，物色收众芳。

陈母刘夫人七十寿诗。 博通经史善讲肄，抗颜为师德尤备。登堂正似老书生，教子还成清白吏。济济名门众共称，家风勤学逮孙曾。吉祥文字何妨浅，念佛栽花即寿徵。

营盟鸥榭既成以诗落之。 畸人虽无心，戏具未遽掷。盖头茅一把，取足宁吾魄。去江不十步，矮屋久欹侧。我来掖使正，意外忽有获。取山置南窗，决天入东壁。白鸥果下来，欲与我争席。拊槛一长啸，顿失向来窄。是时蟾将圆，百里漾皓色。中宵风何怒，惊浪拂檐白。暄凉理相召，此变固已剧。超然独燕处，熟视忘雨默。玩物未可非，丧志乃一适。

寄题杭州樟亭。 惨淡苍穹久屈蟠，沧波老树想高寒。天鸡白鹄愁霄汉，志士仁人伤肺肝。一日缚茅成故事，诸君抱膝恣游观。何当侧杖追公等，徙倚亭前话戒坛。

廿一夜。 双栝方竞翠，东栝忽自枯。哲人嗟其萎，不祥理难诬。自我羁行在，花时归相娱。今年来何晚，遇闰稽就途。病中空怅望，别语一字无。及尸岂为见，终古才须臾。

十二月七日从幸旅顺。 向时鱼服赋来归，果见龙腾破壁飞。暂息辽东怀未展，回看赤县事终非。五铢祚永知当复，三辅民愁感式微。小待太平频拭目，乞身犹欲遂初衣。

渡江观武建军合操。 妄人轻召兵，败绩坐不教。十年未可复，士气太凋耗。此军何所用，身手好年少。谁能结以恩，汤火岂难蹈？悽伤就步伐，悲愤入腾趠。庶几哀者徒，免为敌人笑。尚书气不馁，勍略被将校。胡为致词客，戎幕议增灶。何当出短歌，传诵遍营哨。居然怀国耻，收取毛锥效。角声尚盈耳，旗影山椒绕。水落舟更迟，横江怜晚照。

题徐又淑女士画像。 婀娜秋兰才数笔，无言自有暗香来。不书名氏知何意，似为骚人惜露才。

寄吕秋樵临城 其二。 栖迟牢落总悠悠，世事宁关我辈忧。看到扬尘沧海后，也应不忍话前游。

述意 其二。 皎然进退自分明，中止休疑业未成。天道从来看后起，祇将白发待还京。

病起读经会。 风雨敲窗病骨苏，执经吾道岂愁孤。啸歌不废声金石，物论难窥叟智愚。危行终哀世澌灭，胜天聊缓死须臾。孱躯便是兴亡史，可信诗人有董狐。

李审言望庐图。 缘爱生哀事亦微，故人义重独歔欷。还思久客归来味，此日归来未是归。

二月二十一日又至南京。 拊膺一叹上江船，风味依稀似去年。已等彭殇休感事，渐成迟暮更违天。野梅褪白纷纷雪，官柳吹黄处处烟。断送情怀谁会得，祇将怅惘替留连。

二月廿六日雨中诣雨花台安隐寺奠顾五子朋。 清明俄已过，云气暗建业。欲寻野哭地，度此风雨劫。顾五未入土，扣棺奈长阖。素帷手自褰，吞泪久于邑。当时分手易，岂意遂难合。回思前世事，迷罔魂旋接。病僧讶吾状，累问曾不答。我曹时既逝，待死等荷锸。沈吟起酹酒，何用恋一霎。肩舆下高冈，苦雾泳城堞。照眼小桃红，泫然更承睫。

杂感 其四。 秣陵有胡尉，狂简吾所取。健犊走复来，自谓可长久。昨闻已暴卒，惊泪迸远友。寡营素深许，于我意犹厚。云何遘凶折，不得见耆耇。悠悠或难继，心气散莫守。岂如汪广文，老溺色与酒。长生欺人语，乘兴傥不朽。